本站原创关键词：苏童 《河岸》 象征叙事
苏童在2009年第2期《收获》杂志上发表的长篇小说《河岸》是继《呼喊与细雨》《启蒙时代》等小说之后，关于“”时期少年成长主题小说的又一重要力作。这是一部关于河流的故事，苏童说自己很早就想创作一部关于河流的作品，他对河流很有亲近感，不论是他的祖辈，还是他都是傍水而居。在他的笔下，“河流”不仅是一个词汇，更是一个意象。小说讲述的是库文轩、库东亮父子在岸上与船上漂泊的生活，书写了特定时期人们的生存境遇，表现了在历史的重压之下人性的异化。小说中虽没有明确告知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背景，但故事本身就有强烈的暗示，河与岸、父与子在他的笔下都带有浓烈的象征色彩，由此构成了小说独特的美学况味。
一、河与岸的象征
黑格尔给象征下的定义是：“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现于感性观照的一种现成的外在事物，对这种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来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种较普遍的意义来看。因此，我们在象征里应该分出两个因素，第一是意义，其次是这意义的表现。意义就是一种观念或对象，不管它的内容是什么，表现是一种源于：大学毕业论文格式www.808so.com感性存在或一种形象。”①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象征的两个要素，即感性的存在与它暗示的某种意义。这种象征的叙事手法在苏童的小说《河岸》中纵贯全篇。故事潜在的象征性叙事具体表现为“河”与“岸”的对立。
“岸”象征着现实的世界。岸上的生活，是油坊镇的正统生活。小说中描写了库文轩一家在岸上的优越生活，因为库文轩屁股上的鱼形胎记，大家公认其是烈士邓少香的儿子。所以他作为油坊镇的书记，可以呼风唤雨，他的老婆是镇上有名的播音员，一家人住着镇上条件较好的房子，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工作组来到了镇上，专门调查库文轩烈士后代的身份，调查的结果是库文轩的“出身成了悬案”，他“成了来历不明的人”，他需要赎罪，他带儿子库东亮“到向阳船队，也许不是下放，不是贬逐，是被归类了”②。从此，他们父子俩就在河上生活了十三年，库文轩再也不愿回到岸上。
与岸相对而言，“河”象征被流放的世界，河上的生活是被放逐的生活。而船则是一种媒介，联结着河与岸，正是有了船，才让河的生活与岸的生活互相交流，形成对比。“向阳船队一共十一条驳船，十一条驳船上是十一个家庭，家家来历不明，历史都不清白。”③船上的生活有很多与岸上的生活不同的地方，船民大多不注重外表，由于常年和船打交道，他们走路都是外八字的。这种不同也正说明了其低人一等，岸上的人对船上的人明显带有一种歧视，当油坊镇在大搞东风八号工程的时候，镇上限制船民进入油坊镇，只有当工程胜利竣工的时候，才允许船民自由进出。
“河”与“岸”的对立冲突构建了一种象征性叙事模式，由此可以看出在当时那个特定的大背景下人们的反常生活。岸上的人自认为自己过的是正常的生活，从心理到行为都歧视船上人的生活，可是在作家的笔下，却让我们看到岸上生活的反常，不管是关于烈士的认定方式还是工作组的调查取证，或者是东风八号工程的进行，都让人觉得是比较怪异的，其实在这种有悖正常生活的描写中也让人看到了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代人们生活以及价值取向的不正常。相对而言，船上的生活就简单得多，十一条船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口音各异，但他们却具有友爱的精神，能和睦相处。关于河与岸的生活差异，从库东亮的视角可以清晰表现。库东亮跟着父亲来到船上生活，可是他又一次次上岸，去追寻自己的童年，寻找自己的母亲。到了岸上，人们叫他“空屁”，对他冷嘲热讽，驱逐他，孤立他，而在船上，没有人叫他“空屁”，大家都平等相待。苏童对当时不被认可的河上生活充满温情的描写，是否也表现出他自己在那个特定的“”背景之下，想去寻求一个世外桃源，希望在反常的生活当中还能够留有一方净土。但这样的理想在那个历史年代显然只是一个梦而已。
二、父与子的象征
父子关系一直是苏童小说的一个主题，苏童认为：“父子关系说到底也是基本的人际关系，背后是指向某种更大的社会和政治关系。”④苏童在这部小说中构建的父子关系正如他所说的，其背后的指向有更加丰富的内涵。父亲库文轩这个形象以及他的过去是那个历史年代的象征。父亲的经历隐喻着历史的变化，他因为身上的鱼形胎记而被认为是烈士邓少香的后代，所以有了权势，有了令人羡慕的家庭，可是一旦他的烈士后代的身份受到质疑之后，这一切荣耀全部灰飞烟灭，他把自己流放到船上去了，再也不愿回到岸上那个荒诞的世界。父亲库文轩从一个曾经被人羡慕的烈士后代、书记而变得类似于一条鱼，这种书写在河上生活了十几年以后，其实也暗示着荒诞的历史对人的改变所产生的巨大的力量。而父亲的想法也是历史强加在他身上的，他一直被历史所左右，丧失了自己的判断，所以当烈士后代的问题被怀疑之后，他只能把自己永远流放于河流之上。这本身也是对现实的一种无奈和逃避。
儿子库东亮的故事是“一切都与我父亲有关”。儿子的命运一直受到父亲的影响，他自己失去了独立的意识。现实的残酷在库东亮的身上表现得比较明显。他的生活别无选择，父亲选择河流，他就只好离开土地。在河上生活十三年，库东亮经常在船队泊岸的时候回到岸上，去做陆地的客人，小说以库东亮来往于船上和岸上，让我们感受到普通人面对权力世界的无奈和绝望。一旦失去权力，那就一无所有，曾经的辉煌生活现在都变成了像他的绰号一样，是个“空屁”了。他的爱情受到了压抑，他对樱仙的爱情，就像水葫芦对向阳花的爱情，虽然热烈，但他不敢表白，只能一次次通过上岸的机会去理发店默默地看着樱仙的一举一动。
而作为权力象征的纪念碑，在那样一个特殊年代，它的存在同样受到质疑，继而被毁灭，放置纪念碑的棋亭变成了公路。邓少香的身份以及她的孩子是否是其亲生也受到质疑，烈士的形象最终被彻底毁灭，同时也毁灭了库文轩的生命。最后父亲库文轩驮着纪念碑跳进河里的行为，恰好符合历史的特点和那个时代的特征。
三、象征叙事的审美价值
“象征诗艺在小说中的运用一般是与小说家两方面的艺术追求联系在一起的：其一是借助于象征强化和升华文本题旨的表达，其二是凭借象征手法的暗示性和隐藏性间接烘托文本的深层意蕴。”⑤苏童这部小说的象征叙事的美学价值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点：第一，作家通过其个人写作，表现复杂的超出文本之外的内涵，借助象征传达丰富的生活内容。小说中涉及到的众多意象如河岸、鱼形胎记、纪念碑、棋亭，甚至父亲与儿子等都有其背后的象征意蕴。小说通过这种象征化的笔法让人感受到历史的沉重与现实的残酷。小说不仅仅讲述了一个父与子的故事，在故事之外有着更为广阔的意蕴空间，让读者窥一斑而知全豹，展现了“”特定历史时期人性的扭曲与异化，促进人们反思。
作家自己曾经亲历过“”，对于十年“”带给人们的从生活到思想的影响深有感触。“”时期的作家正是一个少年，所以在他的很多小说中都曾经描写过在那个时代少年的生活以及想法，小说中的一些主人公的想法可能也正代表了作家当时自己的想法。
第二，作家通过隐喻的方式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很多言外之意，有一定的含蓄之美。作品的大背景是“”，但作家只是含蓄地通过一系列历史事件的描写来暗示这样的历史背景。这些历史，在小说中是无法摘自：毕业论文题目www.808so.com
指认，没有具体时间背景的历史，是一种主观想象中的虚拟历史。它在小说中更多的是被精神化、情绪化和象征化的。但当它作为人类生存处境的象征时，就具备了浓厚的现实意义。
我们可以看到，作家对“”是带有一种批判的书写的，但这种批判并不是显在的，而是隐喻在对人对事的描写中。库文轩由一个孤儿而被认定为烈士的遗孤，仅仅依靠的是屁股上的鱼形胎记，而后来这种身份又被质疑，因为这种胎记傻子扁金身上也有。最后连烈士邓少香的身份都受到质疑，把她的纪念碑也拆除了，一个正常的人在不正常的年代中，思维也随之不正常起来，父亲库文轩对烈士身份的执著的认同，最后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捍卫这种身份。这一系列的描写让我们感受到政治理念对正常人性的左右，其力量是巨大的。作者既带着我们回顾了那一段荒诞的历史，也隐含着他对于历史书写的态度，在批判中有反思，让人警醒。
①⑤ 吴晓东：《象征主义与中国现代文学》，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9月第1版，第17页，第208页。
②③ 苏童：《河岸》，《收获》2009年第2期，第128页，第128页。
④ 苏童：《〈河岸〉：不能以性描写绑架读者》，中国网.cn/culture/txt/2009-04/13/content_17597660.htm
基金项目：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08SJD7500006）
作 者：刘青，文学硕士，淮阴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