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述伤逝重读《伤逝》

更新时间:2024-02-15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摘 要:《伤逝》是鲁迅唯一一篇以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建国后,评论界一直视其为五四时期对妇女问题、婚姻问题剖析最为深刻的一篇小说。但对这篇小说的主题思想和创作动机,评论界有不同的看法。笔者试图重新审视《伤逝》的创作并提出一些新的思考。
关键词:鲁迅;《伤逝》;爱情题材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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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是鲁迅唯一一篇以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建国后,评论界一直视其为五四时期对妇女问题、婚姻问题剖析最为深刻的一篇小说,认为它不但揭示了经济权利对妇女解放的决定意义,而且点清了涓生、子君爱情悲剧的社会根源,两个典型人物的塑造,概括了“五四”退潮后,许多觉醒了但又看不清前进方向的下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苦闷、彷徨、挣扎、探索的共同特点,小说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
然而,对这篇小说的主题思想和创作动机,有的学者持不同的看法。在二十年代,茅盾在《鲁迅论》中就说:
《伤逝》的意义,我不大看得明白;或者是在说明一个脆弱的灵魂(子君)于苦闷和绝望的挣扎之后死于无爱的人们的面前。
李长之在《鲁迅批判》中称《伤逝》是“抒情”的佳作,认为它代表一种主观的、伤感的、浪漫气氛的东西……无疑地,这篇托名为涓生的手记,就是作者的自己,因为那个性,是明确的鲁迅的个性故。
作为最了解鲁迅的人,周作人说:
《伤逝》这篇小说大概全是写的空想,因为事实与人物我一点都找不出什么模型或依据。
《伤逝》这篇小说很是难懂,但如果把这和《弟兄》合起来看时,后者有十分之九以上是“事实”,而《伤逝》乃是全个是“诗”。诗的成分是空灵的,鲁迅照例喜欢用《离骚》的手法来做诗,哲理又用的不是温李的辞藻,而是安特来也夫一派的句子,所以结果更似乎很是晦涩了。《伤逝》不是普通恋爱小说,乃是假借了男女的死亡来哀悼弟兄恩情的断绝的。我这样说,或者是人都要以我为妄吧,但是我有我的感觉,深信这是不大会错的。因为我以不知为不知,声明自己不懂文学,不敢插嘴来批评,但对鲁迅写作这些小说的动机,确是能够懂得。
由于周作人在抗战时期的附逆行为,周作人的名字自此和“汉奸文学”或“反动文学”联系起来,解放后,周作人被采纳的内容主要是翻译外国文学作品和回忆鲁迅生平,他的带有主观色彩的言论仍是不被接受的。以上对《伤逝》的评论更是遭到的严厉批判:“他自说‘能够懂得’鲁迅写作的‘动机’,其实那种摆出一副‘权威’的吓人面孔的强不知以为知,倒是叫人无法理解其‘动机’的。”九十年代后,评论界对周作人的态度从全盘 否定转向客观地开掘可取之处,他的散文作品的艺术价值和他的文学主张也被重新审视,他对鲁迅作品解读的确也有外人无法企及的深度,笔者试图从此为出发点,重新审视《伤逝》这个作品的创作动机和思想意义。

一、《伤逝》在鲁迅小说中的特别之处

王西彦说过:“《伤逝》是一首深刻的抒情诗,是鲁迅全部小说中一个特异的存在、一朵色彩艳丽的奇葩”。这道出了《伤逝》的特别。
《伤逝》收录于小说集《彷徨》。《彷徨》写于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五年,出版于一九二六年,出版之前,大部分作品在当时知名的《新青年》、《新潮》、《语丝》、《莽原》、《东方杂志》、《小说月报》等刊物发表过,《伤逝》于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完成创作,不曾在杂志上发表过,便一直收在集子里了。
写《呐喊》时,鲁迅曾说自己的创作“处此境遇,也许会更陷于讽刺和诅咒罢”,写作《彷徨》时,鲁迅思想正处于“破旧立新”的过渡时期,探索之心与忧愤之情愈发沉郁,《彷徨》中相当多数的作品,这种“讽刺与诅咒”表现得更加尖刻,联系同时期的杂文,如《坟》的一部分、《华盖集》等,文中体现出的鲁迅的犀利程度是惊人的,例如在《灯下漫笔》中把中国的历史概括为“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是何等尖锐的剖析。但是,《伤逝》一文中,完全不见讽刺与尖刻,与《彷徨》的整体风格并不一致。
《伤逝》用的第一人称的写法,“我”是涓生。在鲁迅的小说中,使用第一人称的,有相当多的作品,《呐喊》里有9篇:《狂人日记》、《孔乙己》、《一件小事》、《头发的故事》、《故乡》、《端午节》、《兔和猫》、《鸭的喜剧》、《社戏》;《彷徨》里有4篇:《祝福》、《在酒楼上》、《孤独者》、《伤逝》。除《伤逝》外,可以明确地说,小说中的“我”就是鲁迅本人,小说中的具体人和事多是在鲁迅以相识的人为原型进行艺术加工提炼而成的,有些篇幅甚至是全部写实。对于《伤逝》,当时有学者将其看作是鲁迅的“自叙传”,鲁迅在一源于:论文格式排版www.808so.com
九二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给韦素园的信中曾说:“我还听到一种传说,说《伤逝》是我自己的事,因为没有经验,是写不出这样的小说的。哈哈,做人真愈做愈难了”,这可以视为鲁迅对“自叙传”说法的回应,但其态度并不明确,不置可否。

二、关于鲁迅选择爱情题材的思考

考察“五四”时期的小说,可以发现,其中以男女爱情为题材的作品占了绝大多数。沈雁冰曾对一九二一年四、五、六月份,全国各地发表的一百二十多篇小说作了个统计,把它们分成:“(A)描写男女恋爱的(B)描写农民生活的(C)描写城市劳动者生活的(D)描写家庭生活的(E)描写学校生活的(F)描写一般社会生活的。”在这六类作品中,A类占了七十篇以上;而其中以一般社会生活为题材的二十篇,实际上大多还是将作为中心;至于描写家庭生活的九篇,更是离不开夫妻生活和男女。沈雁冰最后总结说:“竟可说描写男女恋爱的小说占了全数百分之九十八了”了,这个统计数字,虽仅限于三个月内,但倘对五四时期的小说有个大概的了解,便能发现这是个普遍现象,很有代表意义。
在当时的中国社会“最容易出现希望的,是反派的小资产阶级的反抗的,或暴露的作品”,那么作为小资产阶级熟悉的题材,恋爱小说写作驾轻就熟,更容易出情感,在艺术上也更精巧圆熟些。当时影响较大的作家、作品不少,如郁达夫的《沉沦》、《茑萝行》,张资平的《梅岭之春》,郭沫若的《残春》、《喀尔美萝姑娘》,许地山的《缀网劳蛛》,高歌的《人道主义的失败》等等。在恋爱小说占多数的五四时期,其他题材的小说,如当时的乡土文学,特别是鲁迅以农民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取得了很大成就。鲁迅笔下的封建农村,其深沉厚重是独一无二的,小说的艺术水准和思想内涵是任何作家作品无法望其项背的,他为何要涉足小资产阶级驾轻就熟的、而且已广泛存在的爱情题材小说,确实令人不解。任叔在《鲁迅的》中也曾用惊诧的口吻谈到《伤逝》等作品说:“然而使人感到奇异的,鲁迅竟为什么抛弃了他的白描的乡村的题材而描写对于爱的失望与爱的虚幻的文章了。”对于创作题材的选择,鲁迅自己也表达过作家只要而且实在也只能写他所“经验”或“经历”过的生活这样的看法。鲁迅在《叶紫作 序》中认为:“作者写出创作来,对于其中的事情,虽然不必亲历过,最好是经历过……我所谓经历,是所遇,所见,所闻,并不一定是所作,但所作自然也可以包括在里面。天才们无论怎样说大话,归根结蒂,还是不能凭空创造。”
我们知道,一个作家,他们生活广度总是有限的,任何人在一生的有限时间里,并不可以把天下所有事情都能了解,如果作家对某个题材并不熟悉,创作起来,就会捉襟见肘。《伤逝》是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完成创作的,在这之前,鲁迅在人生中虽有婚姻,但没有爱情,作者的爱情经历是比较贫乏的,从资料看,许广平于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一日第一次写信求教于鲁迅,从此步入鲁迅的生活,一九二七年与鲁迅结合。即使在三月至十月期间,鲁迅与爱人经历了几个月的恋爱过程,但总体来说,鲁迅对恋爱的切身体会很有限,《伤逝》是“空想”的说法不无道理。这种亲身经验的缺乏,在《伤逝》的文字中,体现在对热恋中最阶段的描写是零散模糊的:
我已经记不清那时怎样将我的纯真热烈的爱表示给她。岂但现在,那时的事后便已模胡,夜间回想,早只剩了一些片段了;同居以后一两月,便连这些断片也化作无可追踪的梦影……后来一想到,就使我很愧恧,但在记忆上却偏只有这一点永远留遗……不但我自己的,便是子君的言语举动,我那时就没有看得分明;仅知道她已经允许我了……然而我知道她已经允许我了,没有知道她怎样说或是没有说。
笔者个人认为,仅就这段文字来说,试想这里描写的片段如果在爱情经历丰富的郁达夫或郭沫若笔下,会丰满充实许多,在不违背社会道德的前提下更富,当时新小说的主要读者是青年知识分子和学生,想打动他们,以浪漫的写法更容易获得共鸣。

三、对《伤逝》主题思想的思考

在同时期的作家中,关注爱情“对黑暗势力的反抗”的优秀作家不少,比如许地山、庐隐、王统照等人,他们尽其所能地撕毁了封建礼教的假面,尽管开出的“药方”不尽相同,却大多切中了“病根”;郑振铎的《淡漠》则较早地提出了女性应争取经济权利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评论界之所以对《伤逝》的深刻意义评价最高,在于它提出了婚姻自由、个性解放必须和整个社会的解放结合起来,唯有鲁迅的药方才是切中时弊的良方。
关于对妇女解放的主张,笔者同意鲁迅的药方是正确的,鲁迅的见解是最深刻的,但不同意是《伤逝》提出了这个药方。理由有几点:
鲁迅明确地提出女性应该争取经济自由、中国社会需要改变,是在一九二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娜拉走后怎样》这次演讲中。这篇演讲中,对于这些问题已经阐述得非常具体,而且用词很直接,而两年后再通过《伤逝》的空灵氛围,晦涩描写,让读者领悟已通俗表述过的道理,似乎有些不必要了。
如果说《伤逝》这篇小说的深刻之处在于阐明了女性解放必须和整个社会的解放结合起来,那么《祝福》里的祥林嫂、《在酒楼上》里的顺姑、《离婚》里的爱姑,她们在残酷社会现实中的不幸命运也是社会制度造成的,以她们为代表的社会各个阶层女性群体的未来的希望,也是切合女性解放必须和整个社会的解放结合起来的这个主题的,她们与子君的区别在于阶层的不同,她们是乡间的劳动妇女,子君是城市的先觉醒的小资产阶级,但最为中国的女性,她们解放的前途和道路是一致的。所以,不应把妇女解放与社会解放应结合这个“药方”作为《伤逝》这篇小说独有的思想启示来评价。
《伤逝》的悲剧结局的原因是复杂的,不只是女性尚未彻底解放的问题。两位主人公刚开始同居的时候还是很幸福的,故事发生转折的重要事件是男方失去了工作,小家庭经济开始紧张,要面对“活着”的问题。诚然,如果女方能够去工作,在社会上有一定获取经济的势力,小家庭会对这样的危机提高抵抗能力,但是,在当时的社会体制下,女性没有平等的经济地位,即使子君走出去,也难以为生,况且,只靠涓生的工作是可以维持生计的,子君不走出去也并没有错误。小家庭发生变故的导线是涓生失业,如果从此得出的结论是女性应争取经济解放,这样的推论是不公平的。“无爱”是感情解体的直接原因,一位年轻女性每日在家中守望,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正说明她将自己围在爱的小圈子里,这份情感虽然不是推动社会变革的“大爱”,但对女性来说,“无大爱”也不是错误的,只是没有高尚到最彻底的程度罢了。在故事里,先“无爱”的是男方,涓生认为爱情已不“时时更新、生长、创造”了,就开始消磨了已有的爱,终于消磨殆尽,终至无爱。那么,也就是说,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女性在家庭生活时时提高自己,保持男性对自己的爱吗?这也是不公平的观点,是从男性的角度和利益出发的,鲁迅是不会如此偏颇的。
综上所述,《伤逝》是鲁迅的一篇特别的小说,作品的创作动机和主题思想还不能确切地判定,我们对作品的解读不应盲目。鲁迅固然是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但是鲁迅并不一定在每种题材的创作上都拔得头筹;我们解读一个作品时,应就作品本身讨论,不应盲目拔高,把鲁迅所有涉及类似题材的进步观点都套用在一个作品上,使之承载着本身并没有负荷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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